W.M.R.

一个绝望的文盲

星期六晨间倦怠

此刻是八点零五分,挂钟的秒针恰好指向正上方,这台钟表每周会被赛特先生照着城市中央的钟塔校准一次,所以它显示的时间几乎是毫厘无差。
十五分钟前的七点五十分,房子的主人赛特先生伴着闹钟的铃声醒来——他宁愿相信是自己一丝不苟的生物钟在发挥作用——赛特先生花了半分钟从风险投资和经济危机的梦里摆脱出来,上厕所刷牙洗脸,再理一理胡须,准备早餐,然后在八点零五分准时拿起夹着黄油的面包向嘴里送。
他随手用遥控器按开电视,调小声音,眯着眼睛辨识二极管荧幕上的每个字,如他所料,上面几乎全是些广告,那里面的蠢货们夸张的动作和虚假的笑容,也不失为一种变相的幽默。
“我敢保证,这洗发液里面掺的水比股票里的还多。”调侃完以后,赛特先生才意识到似乎自己在某个早上已经说过这样的话了,“这个台广告是多久都没换过了。”于是补上一句,姑且增添些新意。
静谧的休息日早晨,街道上少有车水马龙,透过窗子传来最多的声音应该是鸟鸣。如果现在沙发上坐的是赛特先生的妻子的话,她一定会打开窗户,感叹她所谓的“伟大的大自然”,或许还会引用写赛特从没记住过的诗句。阳光照过来洒在煎蛋上,显得上面的油花亮晶晶的,似乎不有益健康。
五分钟后,赛特先生终于为毫无营养的电视感到不耐烦,他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日期是昨天的——阅读起来,扫了两行便又放下。
一个成功的投资商应当时时刻刻都掌握着最新时事。就像某位科学家所说,一只蝴蝶煽动翅膀也会引起飓风,大赚特赚的机会和金融危机都有可能起源于一笔微不足道的交易。赛特先生即使在休息日也毫无倦怠之感,他起身去门口信箱里拿新送来的报纸。
妻子和儿子还睡着,赛特先生把脚步放轻,却很灵巧地走出房门。
“该死,他没来,亏我前天还给了他小费。”当他看到信箱空空如也的时候,不禁咒骂起来,时事新闻就是他的一切,晚一分钟也许都会有一大笔损失。
八点三十,赛特先生干吃完早餐,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打算从广告的间隙找点新闻,试图挽回他的损失。结果当然令他失望,新闻播报员一直重复些他早已谙熟的事实。
赛特先生又关掉电视。本日股票休市,他那些懒惰的同行们估计要睡到午饭时间,没电话可打。
报童,懒惰的报童,不勤劳的人类怎能获得报酬,他想要向报社投诉,可是报童的懒惰像是感染了整个报社似的,根本没人接听投诉电话。
赛特先生开始希望连报社也尽早倒闭,不,不仅如此,政府也真够松散的,放任这样的劳力流失。他想回房再睡睡。又怕前脚刚睡下就听见那个懒蛋报童摆弄自行车和邮箱的声响。
不,不,我还不能睡,我还年轻,头脑灵活,正是既有胆魄又有谨慎心的年纪,我得靠这些事件大赚一笔。细节决定成败,错过一点一滴就可能意味着错过赚大钱的机会。我得找些什么事干,对,对,我要看点其他的东西来弥补我对时事要闻的损失。
于是赛特先生起身,从书房里拿了几本他更年轻些时候读过的有关股票、经济等等的书籍——说实在的,大学里的赛特对这些东西烦恼至极——不过他相信恰是这些年轻时的愚行害得他直到现在还庸庸碌碌。正所谓一分辛劳一分收获。
泛黄纸张上的各类曲线图和专业释义让他头昏脑胀,或许这些玩意儿根本就没讲怎么赚钱。赛特先生粗略一扫,便翻过去,下一刻却暗自责备自己的敷衍了事,又翻回来,强忍烦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咽。
现在是八点四十五分。他瞥了眼表。
那么,我应当在这个时候出手,不过我该关注时事,不然我就不能判断出什么时候会涨,这涉及到公司的经营和政府的财政政策......啊,我居然还没有收到报纸。
说起来,旧报纸已经堆成一堆了,立在角落里看起来确实杂乱,我是不是该把它们都丢掉,不行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新闻被遗漏掉了,先放放吧。它们倒是不脏,没落多少灰,多亏了玛丽打扫它们。
啊,玛丽昨晚整理我的旧书刊和报纸到很晚,又兼要处理乔治的伤,她一定很累了。乔治也真是冒失,骑个自行车也能摔成那样。等等,我是不是忘了提醒他车座子坏了,我前天刚骑过的,还差点摔了。
赛特先生猛然回想起,前天他发现车座子坏了之后什么也没管就奔向证券交易所,那可是笔大生意啊。回来呢?回来又要看报纸和杂志,乔治又吵吵嚷嚷地叫着爸爸不陪我玩什么的,吵得他脑仁疼,哪还记得这些。
哎呀,真是辛苦了玛丽。赛特先生的目光移向闭着的卧室门,心思也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结婚之后,自己确实是为了生计忙活的焦头烂额,把家事都留给她一个人,她还有工作啊,我怎么就放她一个人去做。乔治也从没消停过,我总是嫌烦,可她呢,她还不是一个人在负担起所有家事嘛。
赛特先生感觉有些惭愧,早已忘记翻动书页。
虽说玛丽有时也责备我,可她更多时候却一声不吭地承受了所有事情,我该不是一个好丈夫吧。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她,不对,我应该帮她分担一些。
那边的旧报纸,还是扔掉的好;水管好像还在漏水,我得趁今天没什么事赶紧看看;她的手表零件都要散开了,居然还勉强用着,我要再加把劲赚些钱。
我看这些令人头疼和我的工作相距甚远的专业书干什么,起来把屋子扫扫,让她多睡会儿吧。乔治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今天给他换换药......
于是赛特先生把厚重的砖块们放在一边,起身想去干些家务事。他决定今后要好好对待家人,不要埋头在数字和曲线里忘记了他们,他还想买一块表,把旧报纸和杂志搬出去卖了,不要总是不理乔治......
玛丽和乔治还在睡着,晨光里的星期六是多么温馨和谐。
“哐啷哐啷。”刚拿起扫帚,赛特先生就听见门外送报的孩子的骚动。许是害怕晚点后的责备,他放完报纸后便骑上车飞快的走了。
他来了,他竟来了!
现在是九点零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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