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M.R.

一个绝望的文盲

一触即死,违者法办

阿六今日也着实算是撞上鬼了,赶了个大早去老主顾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在城中兜兜转转了半日也没发现什么需要临时雇工做事的活计。暮春时节的天气变化得极快,早上阿六还在感叹今天终于可以晾干有些霉味的衣服,中午刚过天空却已是灰蒙蒙的一片,眼见的是要下雨了。
不知道自家的老母亲有没有收衣服。阿六叹了口气,拖着自己不大听使唤的一条病腿,换了个方向,一瘸一拐的向对街的酒肆里走。前些日子的雨水在青石街上留下的斑驳尚未干涸,纵使阿六小心翼翼地尽量绕过水洼,他的布鞋和裤子上仍免不得站上水迹。
说真的,恒兴酒坊算是阿六在这城里万分不爱来的一个地方,喝醉了不识好歹的酒客们不敢对官府发牢骚,就只好把酒精浸染后不甚灵活的脑袋全用在挖苦阿六这个跛子上。
然而现在的情况容不得阿六多想,低空下飞过两只燕子,风中有几滴雨星子已经扑到阿六的怀里了。现在回家以他的速度必是要被淋成落汤鸡的,正巧,发皱的衣兜里还有几枚铜板。
阿六进酒坊并不如孔老无赖那般受到所有人的热烈欢迎,酒坊里人声鼎沸,弥漫着廉价烟草燃烧的雾气。
“来碗酒,一碟小菜。”阿六摸着口袋里的铜钱,尽量压低声音对着来招呼的伙计说。伙计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好像十分清楚阿六此举的用意,也不声张,默默上完酒菜便回到柜台前无所事事了。
阿六刚夹了一口菜觉得咸,本想招呼伙计,嘴都张开了声音却硬是被他吞了回去,赶紧闷了一大口酒埋头继续吃。
“啊啊,这不是阿六吗,好久不见。怎么,瘸了腿拿了家里的积蓄跑来享受?”即使阿六再不敢生事,跑来找茬的人却躲不过。老林算半个阿六的工友,在阿六出事摔断腿之前和他在同一个老板手下做工。后来老板虽然赔了钱,但怎么说也不愿再雇阿六,阿六这才在城里遍处找寻人家打短工。
“这也是我自己挣的钱。”阿六低声嘟囔着,说是自言自语也不为过。
虽然推人下井的人少,但落井下石的人多,以前的阿六睁裂了眼睛也没看出老林是这般让人难受。
“怎么能这么说呐,看阿六这幅落魄样儿,也不像是出来挥霍的,当像是被家里大哥训斥不中用之后连滚带爬地跑出来避风头的。”说话的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二少爷,听人说他整日抽大烟败家产。
阿六还是埋头吃菜。一节豆角在嘴里嚼了半分钟,咸味早就没有了,只是机械地把碎末再嚼碎一点。
阿六没什么话说,他本就是家中的独子,父母亲人也疼他的紧。至于阿六这个名字,大概是自己天天在城中闲逛时被哪家的有为青年叫二流子而谬传来的吧。
只可惜二少爷一发话,周围的些闲客们就都开始附和起来。阿六周围围了一圈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围着什么江湖艺人。
小伙计有点无奈地看着阿六这边,终没有上前。
雨开始下,从外面能听见雨滴敲击街道的声音。
人一多话就开始杂,人们极尽讽刺之能事在阿六身上取乐。至于这些讽刺的胡话说的到底是阿六的事情还是谁家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阿六你不好过吧,听说你的主顾天天压榨你。”
“阿六昨天我看见你被孙小姐给绊倒了,没把另一条腿也摔断吧,不过你小子也有福,被那么标致的美人扶起来。”
“阿六你没想着讨个老婆什么的?不过像你这样的估计费事哈哈。”
阿六也不是没想过和他们争辩,可人言自己岂能左右的了?
“啊,啊。”阿六小声应和着。他觉得这些人无聊,可自己着实也不是个什么有趣的人。他晃了晃桌子下的腿,内心里想着但愿母亲别责怪他又没赚到薪水。
“你们可别这么说,阿六也不容易。”老林突然放了大声,阿六稍稍有点感谢他,“我说阿六啊,春夏之交雨水多,今天幸亏你在下雨之前找到了恒兴酒坊,不然你肯定跑不回去,噢,我是说走不回去。不如你趁早回去歇着吧,城里不缺短工,就怕把你这老瘸子冷成了风湿,你回家歇着吧,也少给你老母丢脸。”老林看似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最后他自己也憋不住了,和周围人一样笑。
雨越下越大,从漏风的屋顶上侵蚀下来,滴在阿六的桌子上。兴许是风的缘故,阿六全身都在抖。
“扯淡!”阿六猛拍桌子站起来。喝了半碗的酒被震得四处摇晃,溅在桌子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阿六显然是怒极,站的笔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对围着自己惊呆了的酒客吼道:“滚开!”
人们像是会走动的木头架子一般给他让开了个口子,眼睁睁看着阿六冲进繁密的雨幕里。
反应过来的酒客各回各的座位吃酒吸烟,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半分钟前才发生的事。小伙计从伞桶里胡乱摸了把油纸伞,也跟着跑出去,在门外不远处和已经湿透大半的阿六攀谈着什么,脸上显出兴奋的神色,不过那又是另一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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